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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晓瑄
The New School 媒体研究硕士
波士顿大学 新闻专业硕士
北京外国语大学 学士
剑桥大学 莎士比亚文学 交换生
CNN、WTBU、The Patriot Ledger、WGBH 工作经历

 

2013 年 9 月份的某一天,在来到美国一年以后,我在健身房换衣服。抬头瞄到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想说,“哎,我还挺喜欢我这个样子的。”
 
用现在国内的流行用语说,我是“微胖界人士”。其实我满讨厌这个词。似乎每个要用这个名词来定义自己外貌的姑娘小伙,都非要看似幽默地自嘲那么一下。
 
我自嘲的日子已经被我甩在身后有一阵子了。从在健身房照镜子,发现我不讨厌我自己的身体那一刻慢慢开始,到现在在学校教着 Zumba 舞,规律性地锻炼,我对自己这副皮囊的态度改观,可能是出国快四年以来最大的收获之一。
 
我很乐意分享我在纽约 The New School 一边读书,一边做 Zumba 舞老师的经历和感受,是因为我十分肯定我在国内十二万分不可能做这件事。

所谓 Zumba(尊巴舞),是一种以拉丁音乐节奏为主,辅以世界各地不同音乐而创造的一种韵律舞蹈课,动作多简单易模仿,通过一首歌内的重复帮助学生提高身体灵活性和音乐感,让学生在燃烧卡路里的同时不感觉枯燥和乏味。
 
教授 Zumba 舞的每个老师风格都因背景各有不同,我的课上 Street Style 的元素会稍微多一点。
 
开始有教 Zumba 的想法,是因为在 Boston Sports Club 上了一段时间课程之后,教课的老师 Sandra Kim 跟我说,“Alex you should really go get licensed and teach.” 
 
两年之后的今天,我拿到了 Zumba 舞的授课许可证,在 The New School, 一边上学一边教着 Zumba,每个星期看到熟悉或新鲜的面孔来到我的课上。每小时 25 美刀的报酬,一个月 8 次课下来,其实报酬都不够买一张纽约地铁月票,可是钱着实不是做了老师之后最在乎的事情。当然在码着字的时候想到明天有的 Audition,也是为了一门 35 刀每小时的课,所以钱当然还是很重要的。
 
那么我到底从中得到了什么呢?
 
如开头说,我的外貌按国内标准排,估计要排到中下偏下,既不美也不瘦,几乎是两个做 Zumba 舞老师的基本标准。可是感谢在波士顿,在夏洛特、纽约的这两年时间,尤其是在北卡的一年里,我的身边几乎没有中国人,没有人出于善意或恶意地指出我的外貌缺陷,于是我开始很舒服地活在不受任何人影响的世界:去健身房, 上 Ballroom 课,自己编舞,假想着自己在教课的时候,应该要和学生说什么。
 
没有人提醒我说,哎,咱瘦一痩吧。所以我就开开心心地编好一节课,而这是早在我拿到证书之前。

 
2015 年 9 月,我搬到了纽约,恰巧我的学校 The New School 旁边就有一次认证培训的机会。一天的培训下来,拿到一张小绿纸,回到家里我就给学校的体育健身部门发了邮件。面试,试课,反馈。我的 Zumba 舞课,在 2016 年 1 月开课了。
 
第一次上课我多少有点紧张,但在美国三年多的时间,我的很多不自信和自我怀疑已不经意成了过去时。音乐一起,我一声怒吼 “Let’s go!” 学生们跟着我左左右右蹦蹦跳跳,一节课下来大汗淋漓。
 
日复一日,我越来越放心自己,越来越依赖教课。无论这一天多忙碌,多恼人,走进操房,开始跳舞的时候,所有让我皱眉的事情都可以等一等。而一个小时过去之后,这些事情也就不再那么让人挠头了。
 
每一次上课,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学生笑的样子。记得刚开始教课的时候,每次下课心里都很激动,能有这样的机会和平台,大抵也就只因为我出国。于是在 Facebook 上说,我心里每一丝快乐和感动都归功于Sandra,如果不是有她的一句鼓励,我想也不敢想,自己会来做老师。
 
Sandra 看到之后说,“Save some for your students also. You will be grateful for them and for the most part, them.”
 
到今天,几乎每次上课都会想起这句话。白天要拍片子,去 personal training,马不停蹄地来教课,本已是精疲力尽。
 
可是学生一进来,打个招呼寒暄几句,我说:“准备好了么!”大姑娘小伙子甚至阿姨奶奶们兴奋地“耶”起来,我便魔法一般地倦意全无。

 
学生里有十八九岁的小朋友,二十几岁的同龄人,有怀孕七个月的准妈妈,六十几岁的奶奶,还有超市收银员,媒体工作者,老师,心理咨询师,甚至是政府工作人员。
 
这些学生里,也有左右不分的,有永远慢两拍的,有浑身都在抖动的,有跟舞零压力的边缘业余人士,有曾经伤了膝盖的昔日舞者。
而到了我的 Zumba 课上,我想看到的,和能看到的,就都是笑脸。
 
学生之外,还有我的同行们。
 
最初有做老师的想法时,我很兴奋地和家人提起来。家里人的反应是强烈抗拒,似乎“在健身房教课”这件事很丢人。之后我就没再和家里人提过这件事了。不是鼓励大家刻意隐瞒,只是出国之后因为生活和文化的种种不同,我们自身的变化远比我们意识到的多,而与此同时,父母家人的生活轨迹大多已在固定的轨道之中,交流的时候难免会有因此产生的摩擦。
 
解决这些分歧的方法,就是慢慢来。一时谈不拢,那就先不谈,伺机再聊。于是到今天,在纽约教 Zumba 舞已小半年,有时在朋友圈发照片的时候,也直说这是一起上课的人,理论上这种说法也算不上说谎。
 
说回做 Zumba 老师。在 Zumba 舞这个圈子里,老师背景各异,很多资深教练(Master Instructor)之前是,或者依旧是专业舞者;但也有非常多来自各行各业的老师,有的在做金融,有的在做表演,有的做管理,有的是曾经的家庭主妇。在几次社交活动里认识到其他老师们,对我来说,是我的一种幸运。一直以来,我都以自己的性格骄傲,尤其出国以后,略显张扬的性格不再被认为是我的缺陷,因为这,我更容易和人熟络,接触到不同层面,不同背景的人。

 
两个月前的一次聚会,大家欢欢喜喜地坐下之后,对面的另外一位 Alex 跟大家自我介绍说,“Hi everyone. I’m Alex. I am a second time cancer survivor.” (大家好,我是Alex,这是我第二次战胜癌症。) 
 
我一脸错愕。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认识和接触这个女人。三十大多,笑容灿烂,带起课来无比疯狂。美丽的一头金发,和她交谈不需要任何保留。让我想象在这一年之前,她还躺在病床上接受化疗,我的小心脏似乎没法负荷,于是就愣在那里。
 
接着 Alex 抬起头看向我这一边说,“Just like my brother Josue. I hold you so very close to my heart, my friend.” (就像我的朋友 Josue 一样,他也是第二次战胜癌症,他对我无比、无比的重要。) 我侧过身,看着坐在我旁边的 Josue,想着 20 分钟之前,我和小哥在一群教练中因为动作同步率无比之高,互相递了好几个眼神。小哥高高帅帅,跳起 Zumba 舞视觉效果满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很合身的蓝色薄毛衣。此刻 Josue 眼里泛光,我的心也揪了起来。
 
我无法想象他们战胜癌症所需要的勇气和毅力。这么短时间之后,两个人都带着很多哪怕是健康人都没有的积极和能量,重新开始跳舞。
 
当然,和任何其他的行业圈子一样,人多了也是什么鸟都有,Zumba 这里也有Drama Queen,有自恃清高但技不如人的老师,但是我每次我上课之前都会和学生说这几句话。
 
“Don’t worry about the steps. That’s my job. Your job is to have fun. It’s ok if you miss a step, or two, or ten steps. As long as you keep moving and don’t poke another person in the eye, I am happy.” 
 
俗话说得好,谈恋爱不如跳舞。有事没事跳跳舞,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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