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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有传言说意大利的经济中心，伦巴第地区的大学可能会关闭。新冠病毒的确诊病例和死亡人数正在飙升。医疗体系摇摇欲坠，意大利不得不大幅改变方针，以遏制病毒蔓延。

不久，该地区就已经被封锁了。蒙扎国际学校的校长伊恩·萨赫德夫组织教职员工，为学生、教师和家长们拍摄了一段简短的视频。在视频中，他说，学校将在第二天的周二上午 9 点重新在线上开课，并恳求大家保有耐心。

然而，在 24 小时内让一所学校完全转向在线教育是一项巨大的挑战。每一个参与的人 – 从老师到学生，甚至是家长 – 都有很多亟待学习的地方。

话虽如此，时至今日，蒙扎已经以这种全新的管理模式运转了整整五个星期——学校的一些方面开始变得陌生，但其他方面仍与过去保持一致：老师每天通过视频教学，孩子们则使用 Padlet 这个 app 进行参与学习。还有 Flipgrid，它可以让老师和学生制作短视频并分享给对方。和大家都在用钉钉和腾讯云课堂之类的 app 上网课一样。

学生还是照常做个人作业和小组作业，并在需要时与老师进行网上交流。校长萨赫德夫已经将每节课的授课时间从 50 分钟调整为 1 个小时甚至更长。教师不再使用电子邮件，而是全程用微软的线上办公软件办公。

意大利蒙扎国际学校的情况，正是现今全球教育科技实验的一部分。

目前，由于受到新冠病毒的影响，全球有 15 亿学生无法接受实地教学，数亿人试图只通过网络学习。这种情况将重塑大学，重塑教育理念，也重塑整个 21 世纪的学习方式。

全球新冠病毒的爆发，迫使教育工作者、家长和学生进行批判性思考，发挥创造力，多沟通，多合作，并灵活应变，以积极解决面临的问题。在这个过程中，一种全新的教育方式应运而生。

对此，经合组织（OECD）的教育主管安德烈亚斯•施莱歇尔表示，这是学习进步的 “伟大时刻”。“一些独特的教育方式已经完全摆脱了常规情况下的束缚，而人们在这样特殊的一个时间段里，也开始愿意尝试之前并没有过多在意过的教育方法。”

那么，这些大胆的尝试都包括什么？首先，学生将首次可以全局掌控自己的学习，他们会在这个过程中更加了解他们喜欢什么，以及他们需要什么样支持。学生会开始对自己的学习进行更加个性化的思考。

一旦这种思考方式在这代学生群体里开始生根发芽，即使新冠病毒退去，这样的教育方式也很可能会继续得到保留。

 “真正的变革往往就发生在深度的危机之中，”安德烈亚斯这样阐述道，“你无法阻止将会形成的势头。”然而，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对在线教育盲目乐观 – 这场危机让在线教育异军突起，但也无意间揭示了在线教育的众多有待解决的弊端。

而这些弊端，往往又都与一个主题有关，那就是不平等问题。并不是所有家庭都能负担得起在线设备，也不是所有学生都具有自主学习的技能，更加不是所有父母都能够在孩子在家上课期间提供额外的教育辅导和帮助。

这样的弊端也在提醒我们，学校不仅是一个学习的场所，还是一个社群和共享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学生们可以进行社交，相互关怀和接受辅导，从而在心态和学习能力上尽可能地达到一种平衡。

虽然现在的技术可以尝试模拟这个空间，但在这个虚拟的非面对面的空间中，学生们能够获得的情感联结和社交动机都十分有限。

因此，这场全球流行病大危机，使科技公司对人类发展和学习的现状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从而有可能让以科技为基础的教育，从单纯的内容传播转变为以教师辅导、个性化和独立性之间的协调关系为目的的综合型教育体系。

本来这样的启示可以让科技教育界逐渐调整战略方向，在几年内把凸显的弊端补上，那么日后的发展潜力可以说是无限的。

问题就在于，由于新冠病毒，以在线教育为首的科技教育来得过于急促，让众多不得不一夜之间就转换思维的人感到严重不适应，并很可能会因此对其留下永久性的排斥心理。

对此，专注于教育的投资银行和战略咨询公司 Tyton Partners 的高级主管尼克•金德 (Nick Kind) 表示：“对大多数在线教育供应商而言，它们也许能在短期内收益颇丰，但谈到让这种模式长久运营下去，我估计没有一家供应商会认为这是一个十分理想的开始。”

当然，抛开学生的习惯转变和凸显的弊端不谈，我们可以想见，疫情后的世界将会是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

到那时，也许，教育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发展，并不是任何一个群体可以说了算的。

网络教学或让内向学生大放异彩

和蒙扎国际学校一样，全球许多学校都没有准备好在一夜之间实现在线教学。但蒙扎的经历，也许可以帮助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网络教学的现状。

早在疫情之前，蒙扎国际学校就给它的所有学生们都配备了 Macbook 笔记本电脑，去年八月，所有的老师们也都拿到了学校分发给他们的办公电脑。

萨赫德夫校长知道，作为一所独立运营的学校，能够让每个人都具备在线学习的条件，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但他也表示，如果要做到一夜之间走向在线教学，仍有大量准备工作需要完成，而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准备工作，就是如何让教师们适应并合理利用网络工具的议题。

“我们有系统，但从来没有真正使用过。” ，萨赫夫德校长说。

茱莉亚•彼得斯（Julia Peters）在蒙扎教 “经济，个人与社会” 这门课程。据了解，她可能是该校目前运用网络教学平台相对最成功的一个案例：从最开始，茱莉亚就把这次的转变定义为 “翻转课堂的终极实验室”。

我们都知道所谓 “翻转课堂”， 就是把 “课上听讲，课下写作业” 这两件事翻转过来的课堂形式，而茱莉亚认为，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间，来推行这样的教学方式。

茱莉亚要求她的学生通过之前已经分发的教学材料，再配合老师后期在网上发布的补充材料，自主在家学习每节课的基础知识，然后她会在上课时间，最大限度地利用多人网络平台，设计各种虚拟课堂任务，加强学生个体和学生之间的动手协作，以及运用已学得的知识，即时解决问题的能力。

茱莉亚感叹到: “这样一来，当他们进入课堂时，我们就可以把大部分时间投入到学习分析和评估等更高层次的技能中去。”这种教学模式显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在疫情之前，当孩子们不需要非得呆在家里自学时，“翻转课堂”的模式往往难以真正推行。而现在，由于情势所迫，它可能会成为学生们顺利完成学业的一个最有效途径之一。

茱莉亚还补充道，另一个积极的方面是，很多类似钉钉的云办公和云课堂软件，可以让她在学生写作时看到他们的写作过程。这项功能令茱莉亚非常受用，因为它允许实时反馈，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必须等待学生完成写作后再做整体点评。

此外，茱莉亚还把这种网络条件下的实时反馈和实体教学中的相同情况做了对比，并为网络实时反馈教学模式的优势提出了有利的证据：有一次，她的七年级学生正在准备一篇关于信仰的论文，在论文中学生们需要 “选择一个有争议的问题” 并进行研究。

“当学生们在独立研究和制作演示文稿时，我可以对他们每个人的创作过程进行是实时监控，当我认为有哪位学生的进度或者创作手法出了问题的时候，我可以给这位学生打个私人电话，悄悄地和 ta 一起工作，给 ta 需要的额外支持。相比之下，这种行为在嘈杂的课堂环境下其实更难操作，并且有时我们还不得不考虑其他学生的眼光。”

很显然，网络教学给了每位学生更多的私人学习空间，在没有其他学生的注视与评判的压力下，一些在实体教学中显得并不活跃的学生，也开始活跃起来。

另一方面，网络教学的部分功能不仅可以让学生群体从中受益，一些老师们同样对其之于自身提高所带来的帮助表示了认可：

香港北安格利亚国际学校教学主任奈玛•查利耶表示，让每位老师都在网上授课虽存在很多挑战，但这也增强了教师们对科技和电子平台的信心：“有一种巨大的能量让我们尽自己所能去做这件难以置信且充满困难的事情。”

在这一过程中，由于网络数据的大量使用，每位老师的教学经验和方法技巧，都在无意之中被广泛传播，这对教师之间的相互学习和相互提高发挥了巨大作用。

比如，蒙扎的萨赫夫德就表示: “老师们在这段期间有意或无意分享的东西，比他们平时分享的加起来都要多。” “每位老师都能看到其他老师在做什么，而这种情况在以前并不常见。”

在线教育让 9 万名学生吃不饱饭

现在，全世界的学生都在网上听课，教育系统的严重不平等也逐渐显山露水。

根据 OECD 的数据，在丹麦、斯洛文尼亚、挪威、波兰、立陶宛、冰岛、奥地利、瑞士和荷兰等相对发达，或人口基数相对较少的国家，超过 95% 的学生有私人电脑。然而，在印尼，这个数字则低至 34%。

在美国，几乎每一个来自富裕家庭的 15 岁孩子都表示，他们拥有至少一台私人电脑，但近四分之一来自弱势家庭的孩子连半台都没有。

更不幸的是，随着经济衰退和失业问题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摧毁每个社会中最边缘化的人群，这些分歧可能还会进一步加剧。

对此，学校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 如果他们不远程教学，所有的学生都会错过好几个月的课程；如果他们这样做，相当数量的已经处于劣势的学生将被排除在外，并将进一步落后。

也许我们此时还可以考虑利用给弱势家庭的孩子免费分发笔记本电脑的方式弥补这种不平等，但在家学习的情况其实还在推进另外一种一直以来都存在的隐性不平等 - 父母的职业背景，教育水平，财政实力和政治力量。

IDEO（一家在线教育企业）的学习小组设计部总经理希瑟•埃默森 (Heather Emerson) 表示：“如果你已经为人父母，但你又恰巧从事的是护士或者送货员的职业，疫情期间，你几乎不可能有时间在家陪伴你的孩子上课。”

而且，并不是每位家长都具备帮助孩子转向在线学习所必需的对电子设备的熟悉度和相关知识。

OECD 的教育主管施耐德坦言，他对技术进步的乐观态度一直都伴随着对不平等加剧的悲观态度：“那些父母拥有雄厚财政实力的孩子们，不仅更容易获得必要的网络教学工具，要做到额外调用包括技术人员，资深教师在内的人力资源来提高自己的教学体验这件事情也是易如反掌。

但那些来自弱势背景的孩子们却会因此面临重重挑战，这些挑战甚至可能包括温饱问题：普通大众也许对此并不知晓，但对于大多数属于弱势群体的家庭来说，学校不仅可以给他们的孩子提供必要的基础教育，还可以为他们的孩子提供食物和住所。

如果不是因为有学校，这些家长们根本没钱更没有时间照顾孩子们的饮食起居。对于这些家庭来说，传统的实体学校是帮助他们度过经济难关的必要条件。”

由此，我们也可以得知，弱势群体家庭中的孩子，往往在学校里缺乏学习动力，因为家长们送他们去学校的根本动机与接受教育无关。

“缺乏政治力量的家长，同样也使得他们的孩子缺乏利用教育改善自己的政治背景的动机，因此，弱势群体家庭中的孩子大都缺乏学习动力，更不要提自学能力了。”

虽然来自弱势群体的孩子们经常无法达到必要的教育水平，但在他们的基本生存都要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如果一所学校仅仅考虑教育职能的实施，显然有些喧宾夺主，而这也是部分学校正在面临的第二大困境 – 没有饭吃的孩子们应该怎么办？比如，乔治亚州的 Gwinnett 县是美国最大的学区之一，每天为 9 万名学生提供食物。“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说明学校不仅仅是学习机构，它还是美国社会结构的核心。”

IDEO 的埃莫森表示，“由此，我们也看出了老师在教育之外的重要职能：为孩子们提供身体上和情感上的关心。” “难道我们不应该付给他们（教师们）与他们在我们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相称的工资吗?”

新冠病毒的大流行，让许多家庭更加珍视学校及老师对他们起到的重要作用，于是很多人也开始呼吁给教师涨薪。

可能是以某种方式发现了这样的声音并表示认同，近日，Twitter 上的一些教育界活跃人士，甚至呼吁普通教师的薪资必须高于投行经理。

数字化转型的黄金时代尚未来临

如果众人仍然把目光放在教育的实施者 – 老师身上，那么教育平台就永远会位居次席。加之突然转型造成的对网络教学的不满和逆反心理，众多教育科技公司都对网络教育的短期发展持十分消极的态度。

HolonIQ 是一家针对教育市场的市场调研公司，每年两次向一个由 2000 多名全球教育高管和投资者组成的小组提出问题，这些人来自公立和私立机构以及相关公司企业。

从学前教育到终身学习，他们的就业领域几乎囊括了所有教育阶段和形式。在最近的一项调查中，有一半的教育科技公司表示，他们对新冠病毒大流行在短期内对科技教育行业的影响持悲观态度。

HolonIQ 公司的联合首席执行官帕特里克·布拉德斯（Patrick Brothers）说：“现在有一种言论认为这是教育技术的黄金时代，是数字化转型的黄金时代，但是超过 50% 的教育科技公司承认，在短期内，他们作为一个组织将变得更糟。”

与此同时，91%的教育机构表示，在短期内，他们预测他们的情况将会更糟。

OECD的施耐德对此表示，教育科技机构之所以会在短期内经历困境，是因为他们目前的技术没能在教育领域中最重要的环节有何作为，那就是 – 教师和学生之间的互动关系。“对我来说，最大的关注点应该是，我们是否能够开发出一种利用师生关系的教育技术解决方案，而不仅仅是传播一些东西。”

“我认为，如果我们想要为大量学生和学习者提供成功的机会，教师绝对是关键。尤其是在低年龄段的教学领域，拿着高薪，快乐教学的好老师，再配上好的内容和良好的技术，那么教育就会有无限可能。”

事实证明，具有高适应性的、交互式的、基于科学的学习平台更容易站稳脚跟。自 2 月初起，英国人工智能学习平台 “世纪科技 (Century Tech)” 开始向所有学校免费开放。到今年 3 月，他们开始向所有需要的学生免费开放。

如今，世纪科技正在向中国、越南、韩国、日本、英国、尼日利亚和格鲁吉亚等 17 个国家的学校提供培训，并允许它们免费使用自己的教学平台。

该平台将神经科学和人工智能结合起来，可以实现个性化学习。

创始人普里亚·拉克哈尼 （Priya Lakhani）表示，他们欢迎任何人使用它们的产品：“这就是我们公司的创办初衷，如果我们能提供帮助，那么就应该这么做。” 我们期待未来还会有更多的科技教育企业，投身到能够推进人机交互和群体交互的教学平台的研发中去。

也许在这个过程中，由于贫富和阶级差距所造成的一些不平等现象仍然无法避免，但我们希望能够通过政府机制的改革和社会人士的帮助，把这些问题的比例降到最低。

不管怎样，疫情之后的世界将需要我们所有人的努力，才能变得更好，而这次人类史上的独特经历，将对后世造成深远影响。我们衷心希望，教育，这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基石，能够在这个影响里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

撰文 / 灯塔学院 本文由灯塔学院独家原创，发表于财新博客的灯塔学院教育专栏。